一年搬一次家,在頻率上應該算多吧!見識過我那些滿坑滿谷身外物的人,應該會非常佩服我怎麼敢動起那股『搬家』的念頭。說真的,光看那推積如山的小物、雜物,就足以把所有想要創造新環境的熱情給澆熄了。

算起來我應該擁有還算豐富的搬家經驗。小學三年級從台南縣搬到台南市,五年級再從一開始租下的三層樓透天房子搬到買來的公寓,高三時再從三十幾坪小公寓搬到兩倍大的電梯大樓,接著再從台南搬到台北上大學...光回想到這裡,就已經有四次的搬家經驗。

這幾次還算大卡司的搬家經驗裡,我無法跟人家分享什麼『第一次搬家就上手』還是什麼『三分鐘打包技巧』或者『超輕鬆搬家秘笈』,也不能跟別人分享什麼『簡易佈置DIY』,或者『小預算打造夢幻屋』等等,因為一手包辦搬家大小事的是爸爸媽媽,我完全不清楚他們哪裡找來的大卡車,也記不得什麼時候他們偷偷摸摸的裝了箱、上了車、到了台南、還找了房子,反正當人家的孩子就是有這種可以不負責任的權利。

不負責任的孩子當然也沒有機會享受佈置自己房間的權力,所有家具都是大人安排好、妥妥當當的擺在房間裡,書桌的造型、窗簾的樣式還有床單的花色都是大人做的主,我唯一可以主控的就是家具的位置還有棉被摺疊的形狀,整個能夠介入佈置的百分比少得可憐。

我內心一直非常渴望單飛,非常渴望有一塊自己的地盤,所謂自己的地盤不是那種擁有『一個小房間』這種『蛋糕』(piece of cake)般的夢想,家裡孩子少,很早我就擁有一個人的房間,我更貪心的想要擁有一戶可以獨立進出的小套房。

這種念頭非常早熟的在我13歲那年就出現了。長大後到了幾個要好的同學家,看過他們不同風格的房子,多少會整合出一個自己的想法,我最常做的白日夢就是獨居的幻想:房間有個面對太陽東升的落地窗,養一大盆高聳的綠色植物擺在落地窗前象徵朝氣,牆角有盞直立式的黃燈象徵溫暖,把它所有的熱情發射在天花板上,再鋪上一大片象徵領土主權的地毯,還有一套只能供兩人使用的布製沙發。

為了茁壯我的白日夢,我努力閱讀日本版各式各樣的部屋雜誌,在每一本雜誌中尋找與我腦子裡畫面一致的圖片,只要架上出現新的雜誌,我就失去理智的買下來,反覆的觀賞。

<--這兩張圖片是我以前非常喜歡的房間造型
<--是用非常簡單的大小桌布改造的房間

我把這些雜誌當成小說一樣閱讀,吃飯讀,睡前讀,上廁所也讀,在每張圖片中想像躺臥在這張雙人床上可能出現的情節,想像在這碎花拼成的客廳會發生的故事,想像在這光線充足的廚房會飄出什麼樣的味道。

一直到上大學那一年,我才真正擁有一個自己專屬的地盤。第一年租的房子在羅斯福路六段,那是一間房東不怎麼有品味的房間,但還不至於俗氣,住了一年就搬到師大附近的金山南路一個頂樓的小房間,房東女主人是留日的年輕秀氣貴婦,整個房間被她打造的像雜誌複製出來的樣品屋,一進門就飄來一陣『滿庭香插電香』的香氣,還是我喜歡的那個味道,樓梯間還掛上幾幅仿古畫,整個加分到爆點。大一放暑假前簽了約搬進去,為了賺房間佈置的預算,還在暑假找了份咖啡簡餐的餐廳,打了兩個月的工,賺了四萬塊,準備買一個下床就能打開來拿飲料的冰箱和一些比較高檔傢俱認真裝潢一下。

無奈,無緣的套房就在爸媽倉皇決定買個台北房子的情況下解約。我才剛把東西全部搬進去,還沒拆箱就又原封不動的搬到師大家。整個暑假就發生了這樣的大變化,人算還真比不上天算。

因為爸媽已經大方的給我一整間房子,也不太好意思再要求買什麼奢侈的傢俱,一切從簡還貼心的自己DIY,一切自己來,床單、窗簾這些東西都是我到布場剪最廉價的布料用縫紉機拼貼,買來便宜又醜陋的小東西回來加工,統一穿上我給他們的"制服",呈現煥然一新的面貌。

<--這是我最早親手做的床單窗簾
<--這是第二次我親手縫製改造的花色

這些小傢俱都克難的亂七八糟,什麼都是最便宜的,便宜的沙發、便宜的冰箱、便宜的洗衣機、便宜的窗簾、便宜的床單,雖然住了幾年,也因為賺了一些閒錢換了一些裝飾,但是那股想要一個有我特色的家的念頭又油然而生。

好不容易說服爸媽讓我搬出去住,終於讓我跳脫出那個十年屋齡的房子。



上面這個套房全新,使用了最新的防潮速乾磁磚,這對喜歡乾燥浴室的我實在太有賣點了,而且它還鋪了木質地板,這也是我對房間的小小堅持,還有,這房間貼滿了白底粉紅小花紋壁紙,跟我台南房間一樣,貼了壁紙的房間總是感覺比較乾淨又溫暖,尤其…尤其吸引我的是黃色的燈光,挑戰了我對白光的生活習慣,從小到大,好像只有裝上日光燈感覺才夠亮,看得夠清楚,但是日光燈照在房間整個色系就台掉。

因為這四個理由,我二話不說的搬進來。住了一年因為合約到期的關係,再加上房間的東西整個滿到主人已經連旋轉的空間都沒有了,再多住一個月兩個月勢必會爆炸,所以我們火速決定搬進兩房兩廳但實際坪數沒有多大的房間。

連著兩次的搬家,讓我完全享受了成立一個家的魔術變化,尤其這一次,更是我小時候幻想的實現,所有大膽的幻想、大膽的需要全部給他大膽的砸下去,原來實現自己的幻想真的需要一股衝動與勇氣還有另一個人的煽風點火。

我清楚自己有一種能力,光看一個空房間,就可以幻想出這房間該有的擺設還有未來在這裡生活的畫面,我可以一眼晃過去就決定這裡應該是沙發、電視、書櫃,那裡還可以增加什麼東西….看過一眼就可以想像出這房間應該有的顏色跟風格,整個跟房東談話的過程,我也已經在腦子裡裝璜完我的家了。

這種特異功能養成不難,完全是以前充實雜誌內涵的生活實踐,看得越多,自己喜歡風格的覺察也越來越明顯,各式各樣的佈置方式也建檔在自己的腦子裡以備不時之需,多讀書對人生的幫助真的非常大,那種能力是無形中培養出來的,雖然那些閒書在大人的眼裡實在是不值得花錢買的東西,但在培養我的生活美學還有生活科學上實在是個大功臣,我不得不承認,不管是什麼書、什麼電視,看過的絕對不會在自己的人生中白費。

所以,當時簽下這個房子時,其實大家對這房間沒什麼信心,老實說,這間房子實在是有點小爛,比起上一個房間的裝潢,這裡可以說跟我師大家沒什麼兩樣,還可能更糟一點。一進門,因為日光燈用了一年的關係,有點昏暗,甚至帶點陰沉,紗門破爛不好開關,流理台有一股油煙味,浴室裡有個風口還不時飄來隔壁房客熬煮藥材的苦味還有飯菜味,尤其浴室實在有點可怕,因為整個附著在『數立控』的霉是刷不掉的,牙刷跟白博士也幫不上忙…整個房子所有的優勢只能勉強擠出一點:油漆是去年新刷的,還算乾淨,而且牆壁上沒有什麼釘子的坑洞,這是房東對房客的要求,釘了就必須要補回去。


我想如果沒有完全改造的勇氣可能不會決定簽下這個房子。(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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